66读书

第1章（第2页）

楼上是VIP室，高级客人专属的包间，徐滉几年来也没去过几回，这爱装的东西表面清高，实际在会所玩成了VIP，真是人不可貌相。就像李野纯，当初的人设就是样貌秀丽又品质端正的高岭之花、众人焦点，整人的时候倒也毫不留情，徐滉还记得他目送自己离开徐家的样子，明明是他作为幕后推手，还要摆出一副不忍心的模样，静静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在等着自己向他求饶一样。徐滉心想，那我不是自讨苦吃、自不量力吗？做人可不能太贱了。于是一次都没有回头。

徐滉跟在柏律后面上了楼，包间隔音良好，无从判别里面是如何的穷奢极侈，柏律做了个请的手势，徐滉暗骂一声，这绿茶诚心让自己出丑，还是不得不应他的要求推开了包厢门。

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同事，两个漂亮小姑娘，正靠在客人身边喝酒调情。灯光昏暗，烟雾缭绕的，各种洋酒摆了一桌子，徐滉眯起眼睛，只能勉强看出似乎是些熟人面孔，不过他本就无所谓自尊不自尊的，在柏律之前坦然走进去，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个不速之客身上。徐滉挂上谄媚的笑容，随便找了个空位，从桌上取了杯酒准备营业，一抬头，饶是他练就一颗大心脏也不由得愣了一下，想好的词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地噎得他难受。

居然是徐冰川，他曾经名义上的兄长，缠绕了他十几年的单方面的噩梦。人如其名，白白长了一张足够惊艳的脸，却面目冷淡，未曾落下一个眼神，身处这种环境，依旧不苟言笑，不近女色，和几年前的模样别无二致。

他还以为这位洁身自好的大少爷不会来这种场合，没想到也只是道貌岸然而已。徐滉呵呵笑了两声当作问候，索性就坐到他旁边，收回那些自取其辱的没必要说的话，自顾自喝酒。明明算得上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徐冰川始终沉默着，似乎专注于狐朋狗友们的对话。不过讽刺的是，可能之前二十多年他与徐冰川都没有在这种距离下亲密接触过，也是邪门了。

“那个，新来的，怎么不介绍介绍自己？”大概是见徐滉居然不识抬举，混进来只知道喝酒，有人起哄着让他跟大家打招呼，同事的小姑娘也趁乱多开了两瓶酒，徐滉高度近视本就有点夜盲，对着黑暗中的几个人仔细辨认了片刻，想起来最起劲的人的名字，陈永真，也是李野纯那边的一丘之貉，早就看不惯自己缠着李野纯，暗中使了不少绊子，他那个双胞胎兄弟陈有真倒像个好人，在最落魄的时候，偷偷帮过自己。

几年的历练，曾经的绝对阴角也学了十成十的场面话，脸皮厚到已经没有丢脸的概念。徐滉干脆地站起来，高举起玻璃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着说，我是Leo。他环视一圈，模模糊糊地把所有人的表情看在眼里，又取了一杯酒，咕嘟灌下去，说，感谢指名。

2.表演

徐滉他妈是曾经徐家少爷的青梅竹马，不过徐少爷对她没有多少爱情成分，她纠缠许久，最终还是依仗着自己的家世任性地嫁进了徐家。徐家少爷成为家主后，对这个肆意妄为的妻子愈发冷淡，更是做出了长子竟是非正妻所生的私生子的大逆不道之举。

徐冰川比徐滉大三岁。徐滉他妈咬碎了牙把丈夫灌醉强行结合，终于怀上了徐滉。事与愿违，徐冰川作为私生子完美遗传了徐家的优雅风度与聪慧脑袋，徐滉却和他妈一样，近乎偏执的死脑筋，不受喜爱的麦色皮肤，还有一双总是阴沉窥伺的黑眼睛，再加上他是个……更没有与徐冰川抗衡的可能性。

作为徐家小少爷的日子里，不但没有受到过什么偏爱，反而在长久的比较中，清楚明白自己与徐冰川之间的差距，以及自己永远不可能企及他的地位的事实，徐滉也曾有过单纯仰慕父亲与兄长的时期，在二人的冷淡下很快变作对于自己母亲的同情与痛恨为何要强迫酿作如此苦涩的婚姻，乃至于让娘家事业都在丈夫的运作下落破，强行把自己诞生，却让母子二人都成为蜗居在徐家的丧家之犬。而他自己最终也走上了母亲的老路，不得不说是一种轮回。

渐渐的徐滉就变成一副见谁咬谁，完美演绎纨绔子弟形象的样子。徐冰川已经保送a大并预计出国交流的时候，他刚上高中，且遇到了最后悔招惹的人，李野纯。

追求李野纯从起初刻意的叛逆举动变成了某种下意识的选择，追在李野纯屁股后头似乎成为了难得的消遣。作为校园风云人物，李野纯饱受大家同情，对徐滉恶劣的态度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他无止境的死缠烂打太让人厌烦，自不量力试图获得李野纯青睐的行为太不知廉耻。虽然带头戏弄徐滉的陈永真后来曾思索过，徐滉到底做过什么，结果是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他竟想不起来最初讨厌徐滉的原因是什么，欺负对方就已经成了常态。

李野纯没露出过什么好脸色，始终保持着自己作为高岭之花的端庄，鄙夷与轻视却是藏不住的，扔掉徐滉送的礼物是家常便饭，身边的朋友对徐滉也从无视到逐渐过火，有柏律这种背后出坏主意的，还有陈永真这种当面动手的。徐滉却一意孤行，愈战愈勇，没皮没脸的样子让旁观者都无语。不过李野纯偶尔纡尊降贵收下一次礼物，徐滉也没觉得多高兴，自己的攻略进度有何进展，因为他知道自己内心里并不爱李野纯，哪怕是喜欢都没有。

后来徐滉打工还债的时候才醒悟，追求李野纯这件事，似乎已经成了某种发泄途径。无法从父亲与兄长身上获得的情感反馈一股脑地强行转移给了李野纯。他并不真心喜欢他，只是像西西弗斯一样完成某种绝对完成不了的事， 一种“我在做着什么”的自我安慰。作为一个不被期待的人，给自己找某种似乎存在的价值，作为他们的笑柄也算价值吧。

高中毕业后，徐滉和李野纯他们分道扬镳，独自去了很远的大学。没过两年，他妈情场失意变成赌鬼在外欠了一大笔账的事情被发现，徐滉自己曾经狂热追求同性的照片也被捅给了父亲，两个人打包被赶出了徐家。不久之后，徐滉他妈就死了，可能是死于一直以来的心力交瘁或是无人发现的慢性病，徐滉没有任何办法，他得到的遗产就是母亲最后清醒时的忏悔与告诫以及一大笔债务。他叹了口气，摸着母亲逐渐变凉的手，心想，这些话应该早就和自己的丈夫说，对自己说的也早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