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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崖岸呢,自然不会认为一个被他送来净了身的人,能够真心实意感激他。干着锦衣卫的营生,谁会指望不结仇家?但只要他老老实实不生事端,还是可以容他活着的。
男人暗中的较量就是这样,话语间带机锋,不必张牙舞爪,有的是办法敲打。
“我昨儿见了籍掌印,掌印还提起你,说你踏实肯干,是个不错的苗子。这阵子厂卫要整顿联合,将来锦衣卫和东厂的往来多了,你我见面的机会少不了。”余崖岸说着,那张冷酷的脸上浮起一点笑意,“往后衙门里的零碎事体,还要仰仗杨典簿帮着处置呢。”
杨稳呵腰说是,“余指挥客气了,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是赴汤蹈火。”
说起赴汤蹈火,余崖岸的视线落在他手上,“杨典簿真是不小心,怎么伤着了?不过实在凑巧,宫里失火,你正好在场……”顿了顿问,“司礼监在景山东北,杨典簿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来了?”
杨稳道:“我领了差事,带着针工局的人,来送三月里的罗衣。”
余崖岸“哦”了声,“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先头起火的原因还未查明,恐怕要耽搁杨典簿一会儿,等底下人核准了你的行踪,才能放你出宫。”
杨稳道是,但烧伤的疼痛难忍,一手暗暗将伤处盖住了。
如约见他这样,壮起了胆儿向余崖岸呵腰,“大人,杨典簿伤得重,能不能先瞧了大夫,再回大人们问话?”
杨稳心下蓦地一紧,这个时候哪里要她出头!若是疾言厉色呵斥,反倒让余崖岸看出他想回护,遂放着平和的口吻,客客气气对她说:“谢谢魏姑娘关怀,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可饶是掩饰得再好,还是逃不过余崖岸的眼睛。他终于仔细打量了边上的姑娘一眼,先前那一撞,不过看个大概,知道是个玲珑的宫人。待再审视,才发现玲珑之外别有端庄。说美色,俗了,不好听,但的确有别于庸脂俗粉。穿着一身最下等的衣裙,却长着一张最上等的脸,这样的容色做宫女,多少有些可惜。
“姑娘是哪个职上的?”他边问边瞥了瞥杨稳,“似乎与杨典簿关系不一般啊。”
杨稳按捺住心跳,谨慎道:“她是针工局的宫人,受上头指派,给我打下手的。”
“针工局的人?”余崖岸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既然是宫外进来的,那就一并交代行踪。等核准过后,再去瞧大夫吧。”
他话说完,扬手挥了挥,两个锦衣卫领命上前,把人带到东边问话去了。
夜风吹过来,大火过后,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几个死里逃生的宫人在废墟前瑟瑟发抖,言辞混乱地回忆着:“我们正喝茶,春禧殿马掌事进门,我们就把酒端子从红泥炉子上取下来……”
廊下家两头都是长房,虽然被太监改造成了买卖街,但屋子不大,想逃脱很容易。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从灰烬里扒拉出来一具尸首,已然烧得分辨不清眉目,两只手半举着,像一截雷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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